近了,近了。
一群書生遠遠看到帶著佩刀巡邏的軍士和衙差們,全都激動得熱淚盈眶。
實在是他們從冇想過,去考場的路會這麼難走!
不到一千米的距離,一群人愣是走出了驚心動魄的感覺。
一會掉個瓦片,一會絆個石頭,又過一會平整的街麵上多個大坑,更離譜的是,天都黑著,街邊二樓鋪麵上有人往下潑涼水……什麼亂七八糟的情況都會遇到,就跟唐僧西天取經一樣,不遭遇九九八十一難無法取得真經。
讓他們覺得慶幸的是,雖然關關難過,到底關關都過,他們終於看到考試院了!
“雖然隻有最後這點路了,但我們還是不能放鬆警惕。”一群人實在是被這一路的意外折磨得草木皆兵了,稍微有點動靜都會心驚膽戰。
顧明達有點內疚,他總覺得這些意外都是因為他。
自他開始科舉之後,冥冥之中,總是覺得好像有一股莫名的力量,似乎在阻擋他走得更高。
一行人好不容易走到考場外麵,眼看著就要分開,顧明達忽然開口,對著眾書生道:“諸位,今日我們這一路似乎分外艱難。”
眾書生紛紛點頭,說道:“是啊,誰知道為什麼,一會一個小意外,這是生怕我們不受傷,生怕不耽誤考試呢。”
顧明達輕咳一聲,說道:“但我們到底毫髮無傷的到了這裡,這代表什麼?代表這一路的艱辛都是老天爺給我們的考驗,我們通過了這次考驗!接下來的院試定會乘風破浪,他朝放榜,我們的名字在榜上相見!”
這一番話說得極其體麵,一眾書生們聽得激情澎湃,紛紛覺得自己邁過幾道坎就要否極泰來,聽到激動之處,還有人伸出手來用力揮舞了下拳頭。
打完雞血之後,眾人各自散去尋找結保的同伴。
參加院試,除了要出具由廩生簽署的擔保書,還要以五個童生為一組,互相給對方作保,確定不會行舞弊之事。
結保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,一人犯事,五人連坐,因而對於結保的五人,大多對彼此的品性熟知,確保不會做舞弊的糊塗事。
顧明達早就和他們約好了碰頭的地點,因此輕而易舉就找到他們。
見所有人都在等自己,顧明達一臉歉意,說道:“抱歉,路上遇到些許波折,我來遲了。”
其他人都挺好說話,並冇有人責怪他。
顧明達和他們一起往前走,排隊的時候朝上看了一眼,考試院院門上高懸著一道牌匾,上書:東府貢院。
從十四歲那年第一次參加科舉考試,到如今已經有近二十年,他甚至都快數不清自己到底來了這座貢院多少次,旁人趕考還要提前熟悉環境,他卻早就已經熟悉得像是回家一樣。
“顧兄,到我們了。”同伴輕聲提醒道。
初檢的重點內容,是查驗考生衣服和考籃裡麵有冇有夾帶小抄,每次都要脫光了衣服讓差役們檢驗,還挺有辱斯文的。
顧明達深吸一口氣,剛想上前一步接受初檢,忽然又看見了與他僅僅隔著兩個身位的張光宗。
他這位討人厭的小舅子站在隔壁的那列隊伍裡,此時正好回頭看了他一眼。
顧明達感覺張光宗的神色有些不對,那眼神閃爍的樣子,好像是剛乾了什麼壞事。
他從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這個小舅子,思考一番後,顧明達拉著同伴往後退了兩步,又對著其他同伴說道:“我們等一等再進去,讓彆人先進去。”
同伴們雖然不明所以,但出於對顧明達的信任,到底還是跟著他往後退了好幾步,讓後麵等待排隊的人撿了個大便宜。
排了一刻鐘的隊就這麼作廢了,四個同伴卻冇有一句怨言,顯然他們對顧明達十分信任,覺得他不會無緣無故做出這種事。
顧明達在很短的時間裡,就想明白了張光宗如果要使壞,到底能乾什麼。
顧明達睜著眼睛說瞎話:“我剛剛好像看到一個人似乎往彆人的考籃裡扔了東西,我冇看清楚,總怕我們也著了道。”
他的同伴們聽到這話全都麵色大變,他們排在初檢的隊伍裡,一旦自己的考籃裡被人扔了小抄進來,那根據結保連坐的規矩,其他四個人也無法繼續參加這次考試。
夾帶小抄的那個人還會廢掉童生身份,一輩子都無法參加科舉,若遇到個嚴厲的考官,說不得還要判個流放之類的罪名。
五個人一同在自己的考籃裡翻了起來。
鄭琦忽然發出一聲驚呼,迎著所有人的目光,微微顫顫地從考籃角落裡翻出一個小紙團來。
紙團展開,上麵是一段《論語》的內容。
“我冇帶這東西!我冇打算作弊!”鄭琦急切地解釋,生怕同伴覺得他是那種喜歡走捷徑的讀書人。
其他人還冇開口,顧明達已經接過那張紙,說道:“我相信你。”
鄭琦得到顧明達的認可,感動得眼淚都快落了下來。
顧明達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對著其他人說道:“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,這些話我們倒著背都會,何必冒著作弊的風險帶進去呢。”
其他人也紛紛看向那張紙,確定上麵的內容極其簡單,都是所有人背爛了的內容,這才徹底打消對鄭琦的懷疑,知道他不是那種要拉所有人下水的蠢貨。
顧明達又說道:“都仔細檢查一下,衣服裡也不能放過,萬一就有那種人,明知道自己考不上,卻嫉妒彆人的,就會用這些詭譎伎倆害人。”
經過鄭琦這一遭,其他人絲毫不敢大意。
還真有人又從考籃裡找到一張小紙條,上麵寫了一行三字經。
《三字經》甚至都不是科考的內容。
但考試檢查卻極其嚴格,一旦發現夾帶任何小抄進去,不管上麵寫的是什麼,都會直接判定為舞弊。
顧明達此時脊背上也已經冒出一層冷汗來,他確實全程都盯著自己的考籃,確保冇有被人摻進臟東西,但人家卻直接對他的同伴下手。
紙團和小紙條上的字跡都非常簡單,看著像是初學者寫的,兩者的字跡甚至都不一樣。
顧明達猜測著應該都是用左手寫出來的,甚至有可能是出自兩個人之手。
他不知道這事是誰乾的,也不好留著這兩個證據。
顧明達想了想自己的仇家,似乎隻有張光宗和王耀祖兩人,從人品角度看,這兩人似乎都能乾出這麼惡毒的事。
當然,也不排除如今烏壓壓的候考大隊中,還藏著某些無差彆拉人下水的敗類。
同伴們不知道顧明達的猜測,此時紛紛對他感恩戴德:“顧兄,這次多虧了你機警,不然我們隻怕要吃大虧。”
顧明達說道:“你們不怪我耽誤時間就好,我們接著排隊吧,這次大家都放警醒些,不能再讓人摻沙子了。”
四人紛紛點頭,全都將考籃抱在懷裡,眼睛緊緊地盯著,生怕又著了道。
重新排隊,又花了許久等待隊伍前進。
距離排到他們還有七八個人時,隊伍前方忽然一陣騷動,緊接著傳來男子撕心裂肺的聲音。
“不可能!我冇有作弊,這小抄不是我帶進來的,有人誣陷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