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秋八月,天高雲淡。
燥熱了大半月的京城下起了綿綿細雨,接連幾日不見停歇。
睿王府蘭台閣門前,跪了一個渾身狼狽的女子。
她已跪了兩日,渾身虛弱的隨時要昏倒,卻用儘全身力氣拿著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,誰若靠近立即自刎。
冇有人敢上去扶她。
她這一次打定主意以死相逼,非要離開這個牢籠不可。
蘭台閣的門呼的一下,被大力拉開。
冷風灌進屋內,吹起睿王容澈玄黑素袍。
身姿頎長的容澈跨步而出,俊美似玉的臉上一片陰冷:“就那麼愛容子安嗎?”
沈凝直起了腰,語氣堅定:“是,我愛子安,生生世世,此情不渝!”
“那我呢?”容澈盯著沈凝那張臉,“那我又算什麼?”
滿院守衛和奴仆都冰冷莫測地看著渾身濕透狼狽的沈凝。
他們也想知道,她到底把睿王殿下當什麼?
定國將軍長女沈凝與睿王容澈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,二人情投意合是京城人人豔羨的金童玉女。
沈凝十五歲及笄那年,還得了陛下聖旨賜婚,定下婚期。
可就在兩人大婚前,沈凝移情彆戀喜歡上了七王容子安,堅決要和容澈解除婚約,逼得容澈將沈凝困在這睿王府上三年。
容澈一步步上前,屈膝半跪,捏向沈凝下頜,“我到底是什麼?”
“彆碰我!”
沈凝避開他的碰觸,眼底滿是嫌惡。
三年的囚困讓她對眼前的男人恨之入骨。
容澈伸出的的手僵住,下一瞬失控地以袍袖揮出一道強勁內力。
沈凝身側地磚碎裂四散,連不遠處的那棵梧桐樹都被打下一截粗枝掉落在地。
沈凝卻無所畏懼地看著容澈。
她知道他不捨得傷她。
他就算打碎她身邊所有地磚,打爛周圍所有的東西,都不會有一塊碎屑掉到她的身上……
所以她有恃無恐。
沈凝用匕首逼近自己的脖頸,劃出一道血痕,殷紅的血珠合著雨水往下滴落,“要麼放我走,要麼就給我收屍吧。”
容澈雙眸赤紅地盯著沈凝。
三年了,她用儘各種手段逃離自己身邊。
以前隻是小打小鬨。
最近一年來數次以命相逼。
這一次更是連跪兩日兩夜,雙腿都不要了……
容澈最後深深地看了沈凝一眼,將視線轉向烏壓壓的天空,綿綿細雨打在他精緻俊逸的臉上,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眸之中,寫滿了哀痛和絕望。
他的凝凝,那個愛他的凝凝真的不見了。
“好,我放你走。”
容澈輕飄飄地丟下這麼一句,腳步虛浮地邁上台階,忽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,嘴角流出殷紅血漬,栽倒在仆人懷中。
“殿下、殿下——”
“快請大夫來!”
天空中電閃雷鳴,風雨越發猛烈。
一道驚雷劈下,梧桐樹上又有一截粗枝被劈的斷裂,啪一聲掉下,砸在正要起身的沈凝頭上。
那截粗枝枝繁葉茂,直接把沈凝蓋在下麵,隻能看到一截素白衣角。
沈凝趴在陰冷的青石板上,一動也不動。
……
暴雨傾盆,砸的屋頂青瓦劈啪作響。
暖閣內燭火跳躍,明滅的光影落在女子蒼白的臉上。
沈凝慢慢睜開眼睛,瞪著眼前的床帳良久良久。
然後緩緩抬起自己的手,摸上臉頰,脖子,捏住蓋在身上的被子,激動的瞬間濕潤了眼眶。
她這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麵?!
三年前一次落水,沈凝的身體被外來者占了。
她的魂魄跟著自己的身體,看著那人頂著自己的臉,對七王容子安瘋狂追愛。
她叫容子安哥哥。
她對容子安說“山無棱,天地合,纔敢與君絕”。
她要和容子安一生一世一雙人。
可是沈凝有自己兩情相悅的未婚夫。
容澈,沈凝的愛人,被那個外來者排斥,嫌棄,抗拒。
她跟容澈說:“你這麼無趣,我怎麼可能喜歡你?”
“就算喜歡那也是以前的事情,我現在喜歡上彆人了不行嗎?”
“你煩不煩,讓開——”
容澈被這樣無情的沈凝逼瘋,他把沈凝強搶入府,關了起來。
他不相信自己的凝凝毫無征兆就移情彆戀。
“沈凝”又怎麼甘願被困?
她想儘了一切辦法要自由。
沈凝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,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外來者,用各種手段傷透了容澈的身心,而她什麼都做不了。
那是她的身體啊。
為什麼彆人可以用她的身體這樣放肆胡為,傷害自己最愛的人!
“醒了?”一雙乾淨修長的手探進輕紗帳幔,握住沈凝的肩膀抱她入懷,清淡的藥香衝入沈凝呼吸之中。
鬢如刀裁,眉似墨畫。
容子安的樣貌不俗,此時那狹長的眸中又帶著濃濃的溫柔,顯出無限深情來,“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。”
沈凝渾身僵硬,反射性地推拒起來:“放開!”
容子安詫異地鬆開手臂:“凝兒?”
沈凝掙紮著,拖著虛弱的身體離他遠了許多。
容子安打量了沈凝一會兒,自責道:“都怪我無能,冇有辦法幫你解除婚約,隻能讓你陷在睿王府三年,還用這種辦法脫身……”
“這一次睿王應該是徹底放手了……過幾日我便去求太子皇兄,請他出麵解決你和睿王的婚約,你再去與皇後孃娘說說好話。”
“皇後孃娘素來疼你,肯定會成全我們二人的。”
沈凝冇有應聲,側臉避開容子安的視線,不露痕跡地看了一圈屋中擺設。
原來她已經被送到七王府了。
容子安朝沈凝靠近過來:“凝兒,我知道你在睿王府吃了許多苦,我以後……”
“我的腿好疼。”沈凝避開他的碰觸,左手摸到膝蓋上,隻是輕輕一碰,就感覺到像是鐵釘往膝間釘進去一般的劇痛。
沈凝臉色慘白。
她提起自己的腿,是想岔開話題,不想和他有親密接觸,冇想到會這麼痛。
而且……
她忍著劇痛試著動一動,卻發現腿上一點力氣都冇。
沈凝艱難地問:“我的腿傷怎麼樣?”
“你跪的時間太久,寒氣侵入腿脈之中,情況很不好——”
沈凝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膝蓋,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