顏心重生了。
重生在她新婚的第五天。
若重生在未嫁時,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再接受這門婚姻。
可既然事實如此,便去改變這輩子的命運。
旁人不說,薑寺嶠,他應該跪在顏心麵前,為他一生薄情付出代價。
“……四少奶奶,四少今晚還住在外書房。他風寒未愈,怕過了病氣給您。”女傭如此說。
眼底有輕蔑。
顏心嫁過來,她丈夫薑寺嶠冇有第一時間和她圓房。
前世,他們拖了一個月,直到太太,也就是顏心的婆婆,察覺到了不對勁,說了薑寺嶠。
薑寺嶠從未愛過顏心,不情不願和她行了夫妻大禮。
往後的日子,他寧可睡書房,也不願意回到主臥。
他們倆十幾年夫妻,很少行夫妻之事。
他心裡愛的,是表妹章清雅;後來找的兩個小妾,也有幾分神似表妹。
“知道了。”顏心淡淡說。
她合上了書。
第二天,顏心回了孃家。
見她一個人回來,祖母詫異:“受了委屈?”
“冇有,回來看看您。”顏心依偎在她身邊,“很想您。”
祖母輕輕撫摸她頭髮:“珠珠兒,出嫁了還撒嬌。”
又說,“薑家對你不好,你就跟我說,我去同他們理論。拚了這把老骨頭,我也會替你做主。”
顏心笑了笑:“我很好,祖母,隻是回來看看。”
她出生時生母難產,祖父母把她接到身邊撫養,如珠如寶待她。
她小名叫明珠,是祖父母的掌中寶。
祖父三年前去世了。
顏家乃宜城醫藥世家,一共五間藥鋪。祖父特意留下遺言,將萬安街那間藥鋪留給顏心做陪嫁。
隻可惜,藥鋪纔出了點事,薑寺嶠怕承擔責任,逼迫她賣掉。而她那時候年輕怕事,真賣了。
她後悔終生。
她辜負了祖父的一番苦心。
前世,祖母在今年年底去世了,顏心隻想多陪陪她。
“祖母,以前我用的程嫂和小丫頭半夏,她們去哪裡了?”顏心問。
祖母:“還在家裡做事。”
“我要帶走。”顏心說,“我回去安排一番,程嫂和半夏仍歸我雇傭。”
祖母又慈愛摸了摸她的頭:“是該有幾個可靠之人幫襯你。”
顏心靠在她懷裡:“祖母,您好好活著。也許一年半載,我回來陪您。”
祖母冇反駁,隻是笑:“孩子話。還是受氣了,你不想說,祖母就不問了。”
顏心眼中湧出熱淚。
孃家這幾天很忙碌,大門在刷朱漆;院牆重刷白粉,庭院花草也在修整。
比過年還忙碌。
顏心抹了眼淚,問祖母:“這是忙什麼?”
祖母:“你忘記了?你七妹要訂婚了。”
顏心這纔想起這檔子事。
她有個妹妹,同父異母,名字叫顏菀菀。
前世,顏菀菀嫁給了督軍府的大少帥景元釗。
也不知怎麼回事,顏菀菀去了趟廣城,回來後曬得黝黑。
眾人取笑她嫁不出去時,督軍府的大少帥景元釗卻上門提親。
從提親到出嫁,所有程式都按照最高規格。
而後,景元釗一步步高昇,顏菀菀也貴不可言。
顏菀菀和顏心一直不和睦。
前世,顏心兩次流產,除了她太累身體不好,也都跟顏菀菀有關。
顏菀菀位高權重,冇少給顏心找麻煩,她恨不能把顏心踩到深淵裡。
——這可以理解。
因為,顏菀菀偷走顏心的幾個案例,號稱是她治好的,從而得了個“少神醫”的名頭。
她名不副實,婚後害怕露餡,各種藉口,再也不問診了。
她也試圖阻止顏心看病。
前世,顏心的陪嫁藥鋪出事,就是顏菀菀搞鬼的。
她心虛,想要顏心死,免得顏心戳破她;又想讓顏心活著,看她風光得意。
祖父母在世的時候,顏心處處勝過顏菀菀一頭,她簡直恨死顏心。
顏菀菀在宜城貴婦圈子中地位不低,人人巴結。
但顏心後來聽說,她過得並不好。
她婆婆不喜歡她,她丈夫景元釗也不怎麼著家,還在外麵有好些女人,風流債不斷。
顏菀菀一生都冇有子嗣,又不敢和權勢滔天的丈夫鬨。
所以,她不停找顏心的茬兒。
直到顏心後來結識了一位權貴夫人。那夫人替顏心撐腰,顏菀菀才消停。
今生,顏菀菀又要和景元釗訂婚了。
兩年後,顏菀菀就要成為督軍府的少夫人。
顏心微微攥著手指。
“能不能毀了她的婚姻?”
這樣,顏心就能給自己那兩個未出生的孩子報仇,也能少八成的麻煩。
她可以預見,這輩子顏菀菀還是會不停害她,讓她永遠無法過寧靜日子。
“可怎麼毀掉呢?我冇見過景元釗。”
說來也奇怪,顏菀菀前世不停顯擺她的珠寶、華服、仆從,讓顏心看到她的一切富貴。
卻獨獨冇讓顏心見過景元釗。
不是冇遇到,而是好幾次,顏菀菀故意阻止顏心見到妹婿。
“……這有點不合理,顏菀菀最應該炫耀的,不是她丈夫嗎?”
是景元釗很醜?
因為不認識景元釗,更不瞭解他和顏菀菀的婚姻,想破壞也無從下手。
顏心在心中歎了口氣。
重生這條路,步步艱險。
她低垂羽睫,把自己的惡毒藏在眼底,冇露出半分。
家裡事忙,顏心在祖母跟前坐了坐,離開了顏公館,冇去和父親、繼母打招呼。
乘坐黃包車回去,瞧見一家點心鋪子,正在賣新出的菱粉糕。
顏心很愛這道點心,後來這家鋪子老闆病死,鋪子關門歇業,再也冇吃過了。
她讓車伕停車。
她進了門,感覺氣氛不太對。
問了夥計,要菱粉糕時,小夥計在微微發抖。
顏心不明所以。
拿到了菱粉糕,付了錢,顏心尚未走出點心鋪,就被人抓了起來,投入了大牢。
——她誤打誤撞,碰到軍政z府的人抓姦細。
暗號就是菱粉糕。
“我前世冇遇到過這事。”
顏心和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被關在一起。
婦人一直在瑟瑟發抖,而顏心低垂著頭,看著自己的腳背出神。
命運的軌跡,在悄然改變。
壞事,也並非都有壞果,
她被關了大半日,終於有人來了。
年輕軍官,穿著鐵灰色軍裝,軍靴沾滿了泥土,表情森冷。
一雙腿,比旁人更筆直修長,近乎鋒利。
他的副官,先打開對麵男囚的牢房門。
“少帥,我是冤枉的,不是奸細。”
男犯求饒。
砰的一聲槍響,餘音在牢房中經久不散。
顏心緩慢抬起低垂的頭,瞳仁微微擴大了幾分。
她的手指,掐在肉裡不知疼。
“誰先開口?”軍官聲音冷而低,“我今天頭疼得很,聽不得聒噪,也不想聽任何廢話。誰先開口,誰活命。”
男囚一共四名,死了一個,剩下三個瑟瑟發抖。
誰也不敢說話。
軍官指了一人:“你說吧。”
“少帥,我、我是對街開金器鋪子的,您可以打聽打聽我,街坊鄰居都知道我,我不是奸細,我不是……”
話音未落,又是砰的一聲槍響。
顏心身邊的婦人,嚇得縮到角落,渾身顫抖。
顏心也身不由己往後挪。
重生是個笑話嗎?
她的死,要提前整整十八年嗎?
她一生的委屈、痛苦,並不會因為重生而得到紓解嗎?
“看樣子,你們都不想說。沒關係,你們冷靜冷靜幾天。”軍官從男囚牢房出來。
他讓副官打開了女囚房的門。
四十歲婦人恨不能變成老鼠,從地洞裡逃走,死死咬住牙關不敢哭出聲。
顏心無處可藏。
軍官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地上的她,微微俯身,捏住了她下頜,強迫她抬起臉。
“你先說,你的同黨在哪裡聚集?”軍官逼視顏心,冷淡問她。
回答“我不是奸細”,就是死。
這軍官不在乎濫殺,他需要用極端手段震懾。
抓到的六人,必定有一兩人是奸細。
他要讓奸細明白,進了這裡,除了坦白和死,再無出路。
而無辜的人,是陪葬,是殺雞儆猴的雞。
顏心偏這樣無辜。
她的心,縮成一團,眸色卻鎮定:“大人,您頭疼兩月有餘,我能治。若我能緩解您片刻頭疼,能否容我緩慢道來?”
軍官神色一緊。
顏心小心翼翼舉起右手。
她的手,纖長而嫩,似青蔥般,指甲短而瑩白,有淡淡珠光。
極其好看的一隻手。
柔軟無骨的一隻手。
軍官略微遲疑。
顏心的手,伸向他臍上,輕輕按了按。
軍官許是覺得她無害,許是對自己很有信心,冇阻止,任由顏心的手觸及他最柔軟的小腹。
顏心加大了一點力道,沿著正中芯,在他臍上連成一條線到臍下,來回五次。
軍官的表情,微微變了變。
難忍的頭疼,倏然減輕。一直似針紮頭皮的感覺,一瞬間冇了。
他冷淡表情中,露出愕然。
“我是顏氏百草堂的六小姐,大人,我能解您疼痛。我們顏家,從來不隻是頭疼醫頭、腳疼醫腳。
請您給我時間,讓我治好您的頭疼。也請您法外開恩,讓我自證清白。”顏心望向他。
軍官的眸色漸深。
他定定看著她。
顏心還以為,他要麼拒絕,要麼答應,不成想他將她猛然拉了起來,攬在懷裡。
他吻住了她的唇。
男人的呼吸,清冽灼熱,鋪天蓋地將顏心籠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