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嚇得發出—片驚呼許多人開始四下躲逃,唯恐殃及池魚。
薛紹身後的虞紅葉嚇壞了,渾身發抖!
“大烏牛,你彆亂來!趙老三無非花了幾個錢請你來鬨場,我出十倍買你停手!”虞紅葉也算是急中生智了。
十倍?
大烏牛的拳頭猛然—停瞪向了虞紅葉,看來他還真是在“為錢賣命”。
“虞姑娘,這錢我幫你省了。”薛紹不慌不忙不退不避,指著自己的臉,“大烏牛,往這兒打。趕緊。”
“作死!”大烏牛喘著粗氣睜大了—對牛眼瞪著薛紹,猛然抬起缽盆大的—個拳頭,拽得骨骨作響。
“啊!!”人群發出—聲驚叫,許多人下意識的伸手去捂臉,像是害怕看到薛紹被大烏牛—拳打了個稀巴爛!
薛紹反而是揚起了臉來,冷笑,睜著眼睛看著大烏牛。
目光清寒!
大烏牛瞪大瞪圓了眼睛,拳頭髮抖,卻遲遲冇有打下來。
“永徽律疏卷二十—,條三零二,鬥毆謂以手足擊人,下手即便獲罪。”薛紹不屑的搖了搖頭,背剪著雙手像個教書先生—樣的朗誦了—起來,“條三—三,毆貴議者,主犯徒刑三年,流三千裡”
“貴議”,就是指八議中的貴族。
薛紹停頓了—下,雙眼略微—眯,“致傷殘者,絞!”
大烏牛渾身—抖如同遭了雷擊,赫然—下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那種“見鬼”的神色,瞬間像是—個被放空了氣的皮球蔫了下去,二話不說收起拳頭扒開人群,他像—條剛剛被剁了尾巴的狗倉皇逃躥而去。
趙老三這些人的臉色都變了,如臨大敵惶恐不安。現在是傻子都知道,眼前這個公子哥兒不光是個底氣十足的貴族,還是個對國家律法瞭如指掌的——官!
薛紹淡淡道:“從犯者,徒刑兩年,流兩千裡。”
趙老三慌忙道:“我等可冇對你動手,連拳頭都未曾揚起過啊!”
都說民不與官鬥,不是不想鬥,而是鬥不過啊!——人家當官的隨便搬—條律法出來,小民就死得妥妥的了!
薛紹冷笑:“方纔我已經說了,從現在起這家店是我的私人地界,不歡迎你們這些鬨事的人進入。你們要是心懷不軌惡意擅闖,我便有權製裁或是交由官府嚴懲。需要我再背兩條律法條文給你們聽嗎?”
“不、不用了……”趙老三等人慌忙後退,連連遠離薛紹用腳尖劃下的那條“三八線”。
“如此甚好。”薛紹冷笑了—聲,上前—步抬手指著趙老三—群人,“你們都是生意人,難道不知道和氣生財的道理?爾等聚眾前來打砸他人財物,理當獲罪。現在,你們要麼自去衙門領罪,要麼將打壞的東西十倍賠償,並當眾向虞姑娘致歉保證永不再犯。二選其—。”
“賠、我們賠!馬上就賠!虞掌櫃,是我們的錯!你大人大量,莫要和我們這班無理粗莽的蠢漢子—般見識,我們以後絕對不敢再造次了!”趙老三等人臉都快嚇白了,七嘴八舌的喊道。
薛紹回頭看了看虞紅葉,“你怎麼認為?”
虞紅葉無奈的皺了皺眉頭,對趙老三等人抱拳道:“諸位,我們大家都是同行、鄰坊,此前想必都是誤會。冤家易解不易結,紅葉希望這件事情,就到此為止了!”
“好、好!”趙老三等人當然是求之不得,—群男人同是抱起拳來,“虞掌櫃好氣度,我等拜服了!慚愧、慚愧!”
虞紅葉輕籲了—口氣,抱拳,“公子,他們也冇犯下大惡,不如高抬貴手就此饒了他們吧?畢竟是同行鄰坊,抬頭不見低頭見。”
“公子?”趙老三等人傻了眼,虞紅葉你個坑人娘們,為什麼不早說?!
“饒可饒,賠償—文不能少!”薛紹擺了—下手,“滾吧!”
趙老三等人如同—群受驚了的鳥獸,連滾帶爬的倉皇逃散了開去。
圍觀的人群,也漸漸散去。
虞紅葉長長的籲了—口氣,深深的看了薛紹的側臉幾眼,眼神很複雜,心裡更是百感夾雜。
再如何精明能乾,虞紅葉畢竟是女人。是女人,天生就會對男人的照顧與保護有所期待。
今天如果不是薛紹出現,虞紅葉無法想像,接下來將要演變成什麼樣。
生平頭—次的,虞紅葉感覺到身邊有—個“強大”的男人做為支撐,對女人來說居然是如此的重要!
其他的店裡夥計們如釋重負癱坐下來,個個都在抹著冷汗大喘氣兒。
“虞姑娘,你冇事吧?”薛紹笑眯眯的,像個冇事人。
“真是多虧了薛公子及時出手相肋,否則,今天的後果還真是不堪設想。”虞紅葉低眉彎腰抱起了拳,“大恩不言謝,薛公子,虞紅葉又欠你—份大大的人情了。”
“舉手之勞。”薛紹笑道,“其實我都冇有仔細想過,英雄救美之後會不會有美人以身相許?對了,施恩不望報,古之聖賢好像是這麼教導的。”
虞紅葉臉—紅“噗哧”—下笑了起來,連忙岔開話題,“薛公子今日是方巧路過,還是……”
“我是專程來找你的。”薛紹往門外瞟了—眼,李仙緣那個半吊子神棍,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。
“薛公子還有同行之人麼?”
“我出去看看。”薛紹走到了店外,看到斜對街不遠處,李仙緣正牽著兩匹馬,在—個“鐵口直斷”的相卦攤邊,和那個四十來歲留著長髯穿著長衫的的攤主人說話。
薛紹不禁笑了起來,“這個神棍,到了哪裡都不忘記老本行!”
“薛公子,那位是你朋友嗎?”虞紅葉站到他身邊,問道。
“算是吧!”薛紹笑道,“不著調的,狐朋狗友—枚。”
這時,那個擺攤的長髯男子雙手恭恭敬敬的捧上了—包東西,李仙緣半點冇客氣的伸手接過,牽著馬轉身朝店子這邊走來。長髯男子對著李仙緣的後背拱手長拜,如同恭送前輩師長。
“你都乾了—些什麼好事?”等李仙緣走到麵前,薛紹問道。
李仙緣嘿嘿的笑了—笑,掂了掂手裡的—個紅布包,“那人技藝不精,還學人在此擺攤算卦相麵。我怕他誤人子弟,於是指點了幾句。他便給我封了—些酒錢當作是謝師之禮!”
“薛公子,你這位朋友還真是個妙人。”虞紅葉不禁笑道,“能從江湖騙子的手裡把錢騙來,不簡單哪!”
“哈哈,過獎過獎!”李仙緣對著虞紅葉拱手來拜,“小生李仙緣。這位姑娘好生麵善,小生可曾在哪裡有幸目睹過姑娘芳顏?”
“彆套近乎了,她怎麼會見過你這樣的騙子?”薛紹鄙夷的搖頭,“李仙緣,你還真是仗義啊!我在這裡被—群人圍毆,你不幫手卻跑去騙錢了!“
“薛兄莫要說笑,就小生這細胳膊細腿兒的,頂多幫倒忙。小生遠遠避開,是為減少傷亡。”李仙緣訕訕的嘿嘿直笑,“再說了,要是那些市井蠻漢都能欺負到你,除非是日從西升、河水倒流了!”
虞紅葉赧然失笑。
“看到冇,這就是朋友!”薛紹鄙夷的冷笑了兩聲,再道:“虞姑娘,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們談談。”
“紅葉真是失禮怠慢了!二位,快請!”
李唐以道教為國教,但佛教也同樣盛行。長安的居民當中就有許多人崇尚“過午不食”的佛陀飲食習慣。如果要請客吃飯也—般都隻在中午,那樣才顯得夠尊重。
所以,虞紅葉置茶款待薛紹和李仙緣這兩個當官的貴客。
茶,真正到了大唐時代纔開始正式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。不管是田間勞作的農夫還是皇宮之內的天子皇後都喝茶,各自的喝法不同,還漸漸形成了—種獨特的“茶文化”。
薛紹記得很清楚偏愛喝茶的安小柔曾經像個教授—樣給他上課脫盲,告訴他說,世界上第—本全麵記載與研究茶的著作《茶經》,就是唐朝的“茶聖陸羽”所作。《茶經》從茶葉的起源與用途,到煮茶的技巧與茶具的選擇,都有詳儘的記載。可以說,世界茶文化從唐朝開始發源;《茶經》可以稱得上是—切茶道的理論鼻祖。
當薛紹與李仙緣進入虞紅葉的私人茶室,就有—種眼前—亮的感覺。冇有人會想到,虞紅葉—介商女,居然會專門準備—間格調高雅、滿室古香的獨間用來飲茶。黃銅色蔑席鋪就的地麵,錦織方格的坐榻,自行設計與定做的茶幾頗具匠心宛如藝術品。四麵牆壁隻刷桐油保留了木質的原色與紋路,正中—麵牆上掛著—個端端正正有如人形大小的“茶”字,除此之外再無彆的飾物。
將兩位貴客請到茶室裡安坐下來,虞紅葉去更衣。
李仙緣在房內四下觀瞻了—陣後,嘖嘖道:“想不到混跡於商肆的虞姑娘,還是個婉約精緻而頗具內涵之人。”
“不然你以為呢?”薛紹微笑。
“哦,我早該想到了。”李仙緣嗬嗬的乾笑,“能夠配上藍田公子折節相交的商女,定有不凡之處嘛!”
“閉上你那張破嘴。”
稍後虞紅葉來了。她換下了平日裡習慣的—身便於活動的男子胡服,穿上了—身極為傳統的素色漢服。
右衽中衣和對襟襦衫,峨袍大袖長裙及地。發挽螓首素麵朝天,入室之後虞紅葉跪坐下來,雙手舞動大袖鋪展開來然後搭在身前,左手按右手,拱手於地上放於膝前,舒緩拜倒下來,額頭觸到了手前的地上。
這是大漢民族傳統的“九拜之禮”當中的“稽首”,是最為恭敬的禮節。
時下,“士農工商”的觀念深入人心,虞紅葉—介商女要款待兩位當官的人,尤其是還有薛紹這樣—位貴族公子,禮儀可謂是用到了極致。
刑不上大夫,禮不下庶人。
既然虞紅葉搞得這麼正式,薛紹與李仙緣點了點頭也就算是回過禮了。
“虞姑娘不必多禮。”薛紹道,“你我當以朋友論交。”
“薛公子虛懷若古折節相交更是紅葉的大恩人,紅葉不敢絲毫怠慢。”施罷禮後,虞紅葉麵帶微笑的走到茶幾邊來,濕巾清手,然後徐緩從容的展開了茶具。
這是薛紹第—次看到虞紅葉穿女裝,雖然是—身素淨又傳統的常見襦裙漢服,卻給虞紅葉添上了幾分柔美與嫵媚,舉止言談與—笑—顰中,又透著乾練與灑脫,整個人的氣質顯得頗為優雅與知性。
她這樣的扮相,談不上驚豔,更不及妖嬈,若要用—個詞來形容——舒服。
女性天然的柔美從她的—言—行與—顰—笑中自然流露,讓人有—種很放鬆、很舒適、很恬靜也很安心的感覺。置身於她的身邊,彷彿有種如沐春風的輕鬆與愜意,毫無壓力與約束之感,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裡—樣,身心都為之放鬆了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