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香臉色煞白,像是也感受到了這份疼痛般,她咬緊牙關,捧著阮玉儀胳臂的手卻是小心翼翼的。
阮玉儀知道自己又惹她擔心了,於是儘可能地語氣鬆快道,“你瞧這傷處處理得如何?還是世子親自給上的藥呢。”她默默往後收了收手。
木香抿唇不語,取來衣裙,隻兀自替她更衣。這樣的傷勢不似磕了碰了所能造成的,雖不知道緣由,可傷了就是傷了,鬱王世子身邊那麼多人,竟是護不住一個女子。
她們小姐不是愛惹禍的主兒,她向來乖巧得很,也是因為如此,纔會聽了阮夫人的話,一同北上前來拜謁,不曾想過阮夫人是懷著將她遠嫁的心思的。
這般的小娘子,可世子卻捨得叫她傷成這樣,究竟是護不了,還是不願意護,誰又說得清呢。
怕隻怕往後小姐跟了這位世子,他也不樂意出手幫小姐一把。
阮玉儀同木香回了院子裡的時候,天方矇矇亮,並冇有誰醒著。因此她們很順利地便回了廂房,裝作方醒的模樣。
阮玉儀衣袖寬大,卻是瞧不出手臂上的傷處的,可行動間難免不便,得虧是左側,不然怕是提筆抄經文時,都會牽出痛感。
木香端來了清水,為她梳洗。替她換藥的時候,揭開白絹,發現裡邊的血其實已是止住了的,凝固的血液沾在傷處,傷口平整,無疑是利刃所傷。
好好的寺院廂房怎會有利刃?
木香捏著染血白絹的手一頓,心下知道這事不是她能過問的了。
距離寺廟中統一備好早膳,尚還有一個多時辰,在程府卻是無需吃得這般晚的。她擔心小姐受不住餓,便去煮了碗山藥粥來,餘下來的,則托旁的下人給其他廂房送去了。
“小姐,”木香死死端著碗,並不讓她拿去,“不如讓奴婢喂您用粥罷,可彆牽扯到傷處了。”
阮玉儀一聽,也忍不住笑起來,道,“好了,莫要緊張。你仔細認認我傷的是那邊手?”哪裡就這般嚴重,她也並非兩隻手都傷著了。
木香猶疑了下,這纔不情不願地將碗推給她。
阮玉儀舀了一勺,這山藥與粥一道住的軟爛,入口鹹香,原本起得這般早是冇什麼食慾的,眼下也經不住多用了幾口。
正吃著,外邊婢子來報,說是夫人主張待長公主醒後便打道回府了。細細一探聽,原是程老爺處理完公事回來了,程朱氏這纔再待不住。
隻是昭容卻是冇醒這麼早的,一直到日頭高掛,映得白牆黛瓦一片明亮,才見她穿戴整齊走出來。
晨起的那碗山藥粥甚是和她的胃口,因此便隨口問了一句,“今早那山藥粥是何處端來的?”
木香本不想應聲,感到有人碰了下她的手,她會了意,隻得上前一步,應道,“回殿下,是奴婢做的。”
縱然與昭容不太對付,可對方的身份擺在那裡,也不好讓她的話落在地上。況且,若是她真的有心知道,哪裡又是瞞得住的。
不過一碗粥,若是昭容真的喜歡,大不了讓木香將做法教與她的婢子便是。
昭容眸中微有詫異之色,上下打量她一眼,難得出言讚賞。
見狀,程行秋也附和道,“確是個手藝好的,府中的人怕是也做不出這般滋味。”
木香欠身謝過,聲音不鹹不淡。
之後程朱氏隨口問起昭容身子的情況,兩人自是一人一句閒談起來。阮玉儀則不時抿一口茶水,出神地注視這杯盞,不知在思忖著些什麼。
待她半盞茶水下肚,便有小廝來報,說是馬車備好了,請幾位移步。
下山倒是比上來時簡單,行至山腳,也就能直接歇在馬車上了。原本一行人還是打算按來時那麼坐著,昭容忽地提出要與程行秋一道。程朱氏自是樂得看他們多相處,也就應了。
阮玉儀這邊雖有程睿吵吵鬨鬨,因著程朱氏要管著他約著他,冇閒工夫敲打她,倒是叫她撿了個清靜。
一行人回到程府之時,已是臨近午時,大門早早守候著的小廝忙上前來,一個個地行了禮,將他們領到正房大廳。
坐於上首處,唇角生得微微下垂,滿身嚴肅氣韻的,正是程老爺。他近些日子忙於公事,許久未著家,這會兒程朱氏一見,不由得加快了步子。
她上前道,“老爺,你是哪時候回來的?”她是帶著親近之意的,無奈程老爺一向隻敬她如賓,從不多加迴應,眼下也隻是點了點頭,示意她在一旁坐了。
程老爺受了小輩的禮,方回道,“昨夜便到了。”
自從幾人走進來,他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死而複生的長子處。早先便聽說長子無事了,眼下真見了人,程老爺神情也不免柔和起來。
他招手示意程行秋走近些,聲音微啞,“可算是回來了。為父這幾日著實是抽不開身回來看你,秋兒可切莫怪罪於為父。”
印象中的父親都是板著張臉的,見了他這般神態,程行秋也是心裡微酸,深深叩了一首,“是孩兒不孝,讓父親憂心了。如今既然回來了,便讓孩兒儘心侍奉左右,償了離開的這些日子。”
以往被他逼著背書,責打手心的一幕幕都一併在他眼前湧現,那時候真是不知道打斷了多少竹條。年幼時,他也曾怨恨過父親,羨慕弟弟可以不作為。等年長些,才逐漸明白,他的功名,皆是程老爺一手逼出來的。
他抬眼,見父親委實是蒼老不少,黑髮中也摻了銀白,心下又與前幾日程朱氏的作為一比對,他像是那日受的委屈終於有了發泄口,不經眼眶一熱。
“好了,彆跪著了,起來罷。”程老爺伸手去扶他。
程行秋自是不可能光藉著他的力起身,見狀,忙自己站了起來,拂了拂衣襬上沾染的塵土。
程老爺目光微轉,落在著一身淡紫暗花緞裙的阮玉儀身上,而後溫聲道,“這一年來苦了你了,若有什麼短缺的,儘管吩咐下去便是。”
這兒媳素來溫順恭謹的,得了秋兒的噩耗後,便一直一身素衣,怠於打扮。如今看起來,似是由於秋兒在身邊,心緒明快不少。
如此兩人,剛過門便守了寡,他心中一直覺得對不住她,曾暗示過她可以再嫁旁人,他程家絕不阻攔,隻是她執意守節。如今事情都過去了,此事自然可以不必再提。
阮玉儀頷首,輕聲謝過。她垂著頭,從餘光中可以瞧見旁人的身影,廳室中正房幾個難得聚在一處,可她隻覺得自己與這一家是剝離的,看他們相互問安,看父子相聚,心下卻不起半點波瀾。
程老爺正要再說什麼,卻聽昭容揚聲道:
“想來這位便是程老爺了。早從行秋口中聽聞,奈何無緣會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