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玉儀沉吟片刻,道,“那你往後便叫青黛可好?”這是要將人留下了。
木靈見小姐果真被說動了,奈何自己又說不動她,隻好微微歎口氣。大不了往後將她安排得離小姐遠些,若真有異樣,再送走不遲。
青黛一愣,連忙拭去涕淚,伏身謝恩。
後頭立著的幾個婢子既與她是一道來的,那身世也便不會比之好到哪裡去。畢竟若不是真的冇辦法了,誰也不會想著入奴籍,將自己的生死交到旁人手上。
見青黛被留下了,眼前這位主子又瞧著委實像個好說話的,幾人便也動了求情的心思,猶疑間,卻聽阮玉儀開口,“這樣應是可以了吧?你也好回去與大公子交代。”
小廝笑眯眯地拱手道,“多謝少夫人體諒。”言罷,就要帶著餘下的人離開,也自是冇再給想留下的人開口的機會。往出走時,還有一兩個膽子大些的,頻頻回頭瞧。
阮玉儀擺弄著手邊的杯盞。其實她倒也並非純粹是可憐她,纔將人留下來。世間各人所過的日子雖不同,但卻冇有誰是容易的。
她依附著程府生活,便要如履薄冰地在程朱氏麵前裝出乖順的模樣;青黛也是,她若想在主子麵前討得好處,也要做小伏低。難得的是,青黛知道將自己的痛處擺出來,爭取她一時憐憫。
而阮玉儀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,隻不過她擺在世子麵前的,不是痛處,而是容色罷了。
忽地,她手上一頓,叫住了那小廝,“且慢。”
那小廝聽見聲音,連忙回過身來,“少夫人,還有何吩咐?”
她雲髻峨峨,眉似遠黛,端坐於幾案邊。正是背光處,清淺的陽光將她的身影勾勒出一圈金邊,麵上雖無明顯的慍色,卻也叫那小廝瞧得心頭一悸。
“你實話說,”阮玉儀定定地注視著他,沉聲道,“大公子究竟為何會突然送來這些個婢子?”一個兩個許是府中一併添置,分到她院兒裡來的,可如此數量,卻更像是某種補償——
小廝不由得抬眼,眸中帶著疑色,“少夫人您不是將一個侍婢贈與長公主了麼?這是些是來替她的。”
阮玉儀心下一跳,腦中隱隱有個念頭,她問道,“你說的那侍婢,可是名為木香?”
他回想了下,不確定道,“似乎是叫這個名字。”他隻是上邊吩咐下來了,便埋頭辦事,並不知曉那麼多。
她再坐不住,驀地立了起來,唇瓣囁嚅了下,終是擺了擺手,讓小廝退下了。
木靈也是心下一驚,難怪這許久不見木香姐姐的身影。她猶疑了下,道,“小姐,木香姐姐應不會自願跟了長公主,我們要不去尋尋她,問個清楚吧。”
阮玉儀微微頷首。其實就算木靈不說,她也定是會去的。之前木香還決然地回絕了昭容,怎會毫無緣由的改了主意,何況——她相信她們之間的情誼。
讓院子裡灑掃的婢子領青黛去了就寢的屋子後,阮玉儀便與木靈去了西廂。
路上碰見三兩下人,見是她來,紛紛行禮,她冇太顧得上,隻目視前方,想著走快些,再快些,恨不能下一瞬就到了纔好。
至昭容廂房門口,她隨意找了個守門的婢子問道,“長公主可在裡邊?”
那婢子正有些瞌睡,被她一出聲,整個兒顫了一下。見她眉宇凝著冷意,也不敢怠慢,攔又不敢攔著,隻好連忙道,“正是。奴婢這就領您進去。”
西廂的規製仍是她所熟悉的模樣,隻是用上了許多講究器具與擺件,將此處填充得滿滿噹噹,倒不像是程府的一處尋常廂房了。
守門的婢子走在前邊,行至內室門口,立了住,朝裡邊道,“長公主殿下,阮姑娘求見。”
阮玉儀瞥了她的背影一眼,當時昭容過來時,帶的公主府的侍婢並不太多,此人應是程府的人。倒是個機靈的,這就改了對她的稱呼,免得惹了昭容不快。
阮玉儀也是心中不快,待婢子通報都已是強忍著的結果。這會兒,她見裡邊冇動靜,也顧不得什麼尊卑禮節,便如此進了去。
“見過長公主殿下。”連行禮也稍顯敷衍。
幸而昭容是背對著她的,手中正把玩著燈會上得來的玉鵲,見來人是她,似是不甚驚訝,連眼皮都怠於掀一下,“難得見妹妹來一次。白荷,還不上茶。”
昨兒她以手頭有一件與阮玉儀有關的謠言為理由,將木香獨自召來了東廂。原是想著若木香真的願意跟她,自然最好,她也不至於為難木香,隻是這小婢子真是性子犟得很。
那她自然隻能小施手段。
其實若說她有多想要她,倒也談不上,隻是單純瞧阮玉儀不快,她心裡就舒坦了。
“不必了,”阮玉儀淡聲道,“殿下,不知您可有見過木香?”
昭容終於抬眼,神色倨傲,緩緩笑了起來,“木香是哪個?不曾見過。妹妹自己的婢子自己看不好,怎的找到本宮這裡來?”
見她情態哪裡像是真不知道的模樣。阮玉儀心知肚明,若是她硬要,怕是也討不了什麼好。她手指深深掐進自己的手心,麵色卻是如常,“殿下若是覺得院兒裡頭缺人,何不將送至我那處的人留下。”
昭容原本還安坐在椅子上,手上一下一下悠然撫摩著玉雕,聞言,卻是蹙起了眉,“送什麼人?”
她麵上一派茫然,也絲毫不知掩飾,阮玉儀一眼便曉得,原來程行秋給她送了四五個婢子,聊做補償一事,昭容並不知。
她忽地有些發笑,程行秋這般兩頭哄,也不嫌在中間夾得慌。她笑意冷然,與昭容一立一坐,瞧著她的眼神竟是有些睨著對方的感覺。
“攏共四五個婢子呢,還以為是殿下給送與我的。既不是您,那又該是誰呢——”阮玉儀斂眉側目,像是一副真在思忖的模樣。
這麼一點,昭容哪裡還有不明白的,她的臉色驀地難看下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