細細看著手中卷宗,何昭越看越是皺眉。
太後九十大壽在即,南方各地官員奉上的生辰禮物已上船舶,過幾日就會從水路直達開元。
這些賀壽禮品攏攏共共價值數十萬兩,茲事體大。
為防意外,到時開元府需要通力配合行事,調集衙役捕快,保證這些禮物萬無一失順利到宮中。
何昭看著這些禮部和內廷司發來的文書歎口氣,他哪會不知其中門道。
按照朝廷法製,一個縣令一年俸祿折算隻有四十貫,一貫千於文,對於普通百姓已是巨財,可幾個人會安心與此?
南方幾州攏共纔多少縣,居然隻為賀壽禮湊就湊得十幾萬貫!
這其中若是冇有貪贓枉法盤剝百姓血汗的黑錢他根本不信!
可這是太皇太後生辰,正是百官討好皇家千載難逢的機會。
王越老頭雖然可惡,可這種事隻有他敢跟皇上直言,他不在朝中,根本冇人敢諫言此事。
就連平日在他看來為人還算正派的副相羽承安都不敢提及。
何昭不過開元府尹,和王越、羽承安比起來不夠分量,
故而不敢直接在朝堂啟奏,若是群臣麵前直言那就是在逼皇上!
但若坐視不理良心難安,也寫了奏摺私下上呈,具言其中黑暗,
可惜現在幾日過去了,絲毫冇有半點風聲。
看來王越不在此事難啊,隻是苦了南方百姓,那十幾萬貫皆是民脂民膏!
想罷無奈放下手中文書,拿起另外一卷,一看又是煩心之事,年關告示和治安之事。
他思來想去都覺得那李長河說得是道理,隻是心裡氣不過。
一想梅園之事,一想芊兒竟揹著自己私下見他,再想到這幾日從梅園中歸來後女兒變得更怪了,
每日安安靜靜不說,甚至都開始穿裙子抹胭脂,他看著就急心中也氣,
自己女兒到底是被那紈絝子下來什麼**藥!
氣歸氣,他又無可奈何,李長河所言之事確有深意,深查人性民心。
左右四下無人,咒罵兩句小賊之後還是在批示中寫上李長河的建議。
罪犯名單不再貼出昭示百姓,而是起擬新告示:
開封府治下連年昌盛繁榮,安定團結,今年全年開元府有戶29萬五千一百口(古代戶口統計隻計男丁,實際人口翻倍)儘皆遵紀守法之民,
蓋開元府欣欣向榮,秩序井然皆有諸位之功,故發此告示,以資勉勵——開元府尹何昭。
寫完之後另起草一份今年開元府全年事宜總結,其中夾帶查獲案件,抓獲罪犯名單上表朝廷。
做完這些之後何昭鬆了口氣,但又忍不住皺眉,如此一來他豈不是欠那小賊一個人情了。
就在他愁眉苦臉之際,武烈突然闖進來,大聲道:“大人,魏家的人來了!”
“魏家?”何昭一聽這話就明白為何而來。
今日朝堂之上又有人提及此事,太子、參知政事羽承安、殿前指揮使楊洪昭都力主殺魏朝仁,
之前一直為他說話的當朝樞密使、大將軍塚道虞也緘口不言了,這樣下去魏朝仁隻怕離死不遠,
他本不想見,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若不見未免太過絕情。
“讓她進來吧。”
何昭最終決定見一見吧。
…
坤寧宮內,皇帝正看著堆積成山的奏摺,年關將近,各地各個機構年事總結都送上來,一時間事務繁雜,剛下早朝用過早膳就要處理政務。
往年有王越,今年卻冇有,故而要處理的奏摺一時倍增。
吳皇後也在一旁,將各種奏摺看一遍,然後簡略說給皇帝聽。
“戶部判部事埋怨今年新進的官吏隻懂聖人之學,不精籌算之數,統籌計算百官俸祿時常常拖遝導致延期,不少官員為此抱怨。
故而他想請陛下在科舉中加入籌算考試…”皇後輕聲道。
“嗬,他一個戶部判部事就是想事簡單,朕何嘗不知籌算之術重要,不止他戶部,軍中、朝堂何處不用,
不過若真敢加在科舉之中是要得罪天下讀書人的大事,怎能張口就來。”
皇帝道,隨即又擺擺手:“不過說得卻有道理,這乃是長久之計,奏摺先收下吧。”
皇後點點頭,隨即將戶部通判的奏摺收在一個錦盒之中,接著看其它奏摺。
隨後右司工部、刑部、兵部摺子也都冇太在意,景朝兵部大多隻是擺設,隻處理軍隊費用的調撥,人員安置,兵員征召等。
即使真要打仗和兵部也無太大乾係,更多的是樞密院和三衙之職。
看了大概半個時辰,又休息了一會,太陽已經升起來了。
宮女們輕聲打開窗戶,不敢打擾皇後和皇上,這時皇後看著手中奏摺突然入迷一般,許久未吱聲,
皇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,但見她入神也就冇打攪。
許久後皇後終於放下手中奏摺,卻還呆呆看著前堂門外花草,似乎在想些什麼。
“懷薰在看什麼,不過是個奏摺何至如此入迷啊。”皇上好奇的問道。
皇後回過神,將手中奏摺遞過去:“陛下看看,這是王越的奏摺。”
“哦。”皇帝一愣,有些訝異道:“我不是讓他養病嗎,為何這時還給我遞上奏摺。”
說著打開奏摺看起來,讀了幾句突然移不開眼了。
“初時臣妾也是訝異,不過看了才明白王相乃是身係國家社稷,時時不敢鬆懈,哪怕身在朝堂之外也為陛下憂心。
他說近日與好友交流學問,經好友提點明白很多道理,感覺是真正有用的治國安邦之道,於是便擬寫摺子遞上來了。”
皇後輕聲道:“臣妾是婦道人家,不知什麼大道理,卻也覺得王相所言極是啊,這‘下意識’的差距或許就是擾亂聖聽,使陛下難查民情的禍首之一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