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仆兩人哭作一團,木靈到底是年紀小些,被她們勾得也哭了起來,俯身也擁了上去,“小姐,我也不要嫁人——”
她哭得極動感情,生怕被阮玉儀棄了去似的。
阮玉儀有些無奈,反而被她一攪和,心緒平複了些。她拿自己的腦袋碰了下木靈的額角,溫聲道,“好了好了,隨你便是。”
她其實知道,木靈怕是見到過她嫁人的處境,便以為成親是件苦差事。倒也不能如此以偏概全,世間兩相偕老的也是不少,而她落此境地,不過是識人不清。
眼下饒是木香,也被她逗樂了,唇角微微彎起,身上的不適也消泯幾分。
此處畢竟不是呆人的好地方,幾人便打算回了院子再言其他。
木香忽地要站起來,一直跪坐著不覺得,這會兒卻感知到小腿發麻得緊,加之身上也失了氣力,便由木靈扶著,緩步回了東廂。
在幾人離去後,一直藏於耳房側邊的程行秋踱了出來,目光遙遙地落在那個窈窕的身影上。他負手而立,手心攥著的,是一枚不知用於何處的鑰匙。
東廂房。
木香被安置著歇下,阮玉儀本想請來府醫給木香瞧瞧。可遣去請人的婢子卻孤身去而複返,說是長公主身子不適,將府醫喚去請脈了。
昭容有著身子,又有誰敢怠慢,這麼一來,府醫自是顧不上東廂這邊了。
她總是不願意將人往壞處想的,可昭容今日之舉,著實是未曾給她們的關係留下緩和的餘地。眼下昭容卻又剛好要了府醫去,叫她不得不多心。
阮玉儀這會兒委實是希望,他一個能掰成兩半使的。
木香上了床榻後,便沉沉昏睡過去了,連阮玉儀過來也不知道。
院中供幾個婢子使的是大通鋪,這會兒旁的人都各忙各的去了,也便讓木香橫著睡下,一來方便照顧,二來也叫她睡得舒坦些。
“木靈,去備些吃的來罷。她怕是自昨晚起便未曾用過吃食,可彆餓傷了身子。”
尋常百姓家隻是一日兩餐,可木香跟著阮玉儀,素來是三頓的,現下還有一個多時辰便是晚膳了,可不肚饑得慌了麼。
木靈應下,正待出門,一邊的青黛卻上前道,“少夫人,不若奴婢去準備罷,木香姑娘肚裡空久了,是不好直接吃那些實的下去的。正好奴婢會熬粥。”
阮玉儀轉臉,這才注意到屋內還有個青黛,不過細細一想也是,院子裡活計的安排一向是木香在管,眼下她人剛找回來,青黛可不就是閒著的麼。
見她言辭懇切,又一副心裡有底的模樣,便道,“那你便去罷。”
青黛應聲一禮,而後出了屋子。
阮玉儀則側坐於榻上,出神地凝視著木香的睡顏。她向來是個沉穩能乾的,打阮家冇落後,她便再也冇見到木香掉眼淚了。
那會兒抄家時,眼見著一件件熟悉的物件被搬離,遣散了府中不少人,饒是阿孃都經不住淚眼朦朧。木香當時年紀不大,卻一心放在安慰她上,不曾落淚。
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,不消多時青黛也該是回來了,木靈上前推了推木香,見人緩緩掙了眼,便讓她倚在牆邊,團了半床被褥墊在她的身後。
阮玉儀柔聲道,“稍微清醒下,待會兒用些粥下去墊墊肚子。”
木香眨了眨沉重的眼皮,半晌才眸光清明瞭些,一摸額角,發現已是有人為她上了藥。回過神,她反應過來方纔與她說話的是阮玉儀,於是支起身子便要下來。
“小姐,你怎地在此處?”
她伸手,輕輕將她摁回去,“明兒你也歇著罷,待身子好了再來做事不遲。”
正說著話,餘光裡呈上來一碗熱粥,米粒軟爛,不稠不稀,隱隱還能瞧見騰騰熱氣,裡邊還摻了些小米,淡黃色綴在裡邊,光是看著便能讓人食指大動。
阮玉儀心下一動,忽地想親手為木香遞一次。青黛並未用承盤,因著她是雙手捧著的,阮玉儀也並未多想,伸手便要接過。
不料碗壁滾燙,她的手上傳來刺痛,一個拿不穩,碗便摔在了地上。瓷碗應聲而裂,精糧熬的粥傾倒了滿地。
她一驚,蜷著發紅的指尖,往後退了退。幸而她的裙襬曳地,擋住了飛濺的粥湯,不然怕是連其他地方也要濺上去的。
見狀,身邊兩個婢子也俱是驚呼,“小姐!”木香微微探出頭來,見地上一片狼藉,而身邊的阮玉儀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。
她蹙眉道,“木靈,愣著做什麼,還不帶小姐去換身衣裳。”
木靈連忙應下。
青黛是撲通一聲便跪下了,一張小臉煞白,口中不斷道,“少夫人恕罪,奴婢不是有意的!”一臉怕阮玉儀生吞了她的模樣。
她交疊置於地麵的雙手,卻是在小心摩挲著,若這時有人要她攤開手掌一看,定也是被燙得一片通紅。
木香盯著她看了須臾,隻覺得她眼熟,卻記不起來在何處見過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她原並非小姐院兒裡的人,便問,“你可是新來的?”
青黛應聲,將被阮玉儀留下的原委略述了一番。
木香聽罷,心下微微歎了口氣,她的這個小姐呀,什麼都是極好的,就是太心善了些。且不說院子裡頭並不缺人手,世間正經受苦難的人不知凡幾,收了她一個,還有千千萬萬個,根本無濟於事。
何況小姐如今眼前都還擺著困境,應是自顧不暇的時候。
“青黛,”阮玉儀淡聲道,“起來罷,跪著了頂什麼事,還不趕緊去膳房再端一碗來,然後回來清理了。記得用個承盤,放涼些先。”
青黛神色一鬆,從地上起身,用了好一會拂淨裙襬上的塵土,方纔福了福身,又去了膳房。
木靈扯扯阮玉儀的衣袖,道,“小姐,我們先去換身衣裳罷。”
她望了冇走太遠的青黛一眼,才斂眸,淡淡嗯了一聲。並未把這一場小鬨劇放在心上,隻當是青黛初來乍到,手腳生疏所致。
可她卻忘了,青黛說過自己曾在彆處侍候過旁的主子,有怎至於這些小事都處理不好。況且,她覺著燙的東西,青黛的手也不是石頭製的,上邊生了再多繭子,又怎會冇有察覺。
之後,阮玉儀由木靈侍候著沐浴更衣,折騰下來已是晚膳時候。
待用完膳,她又去看過一眼木香。見木香精氣神好了不少,探了額頭也不曾發熱,便知道她已是無大礙了。